文｜星晖

编｜园长

编者按：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刺猬公社（ID：ciweigongshe），作者：刺猬公社编辑部，创业邦经授权转载。

“多年以后，面对行刑队，奥雷利亚诺·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。”

1967年，首次出版的魔幻现实主义小说《百年孤独》贡献了文学史上最为著名的开篇之一。2024年，当这句话被网飞引用在《百年孤独》电视剧版预告片里时，你会发现我们对经典文本的影视化想象，或许还远远不够大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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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人人都承认网络媒介已经彻底重塑了世界内容行业，但有趣的是，在21世纪即将过去四分之一的现在，严肃文学却再次迎来了影视改编的回潮。

在海外，崛起的流媒体巨头开始将目光转向那些最难啃的文学巨著。 在中国影视行业，一阵溯流严肃文本的新风也悄然成势： 从年初街头巷尾热议的《繁花》，到爆发文旅提振效应的《我的阿勒泰》，再到各大视频平台片单上秀质感的大家之作，越来越多的传统文学内容正重回影视舞台。

文学奖改编回潮时

传统文学IP真“回春”了吗？

在这个话题上，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的改编局面是最好的证明。

作为中国最重要、最有影响力的文学奖项之一，茅盾文学奖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，根据茅盾先生遗愿设立，旨在鼓励优秀长篇小说创作、推动中国社会主义文学繁荣发展。目前，茅奖已经连续举办了十一届，以每四年一次的评选节奏奖掖了众多中国当代文学佳作。

事实上，早在我们今天所熟悉的影视产业格局成型之前，茅奖作品就曾是中国影视圈重要的源头活水之一。 据 刺猬公社（ID：ciweigongshe） 粗略统计，以2010年为分水岭，此前的八届茅奖共有38部获奖作品，其中已经进行过影视改编的数量在18部以上，大约占到总数的一半。

时间线的一端是80年代初的老电影《许茂和他的女儿们》（第一届），另一端是2014年摘得国际大奖的《推拿》（第八届）。三十多年时间里，中国观众陆续见证了一批茅奖影视化的成功案例，包括激励一代人的《平凡的世界》（第三届）、至今仍被反复咀嚼的《白鹿原》（第四届）、被视作谍战经典的《暗算》（第七届）等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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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后的三届茅盾文学奖，走向影视改编的作品比例则明显增加。

第九届的五部获奖作品中，王蒙的《这边风景》在2019年宣布启动影视化改编，苏童的《黄雀记》也传出电影版消息，金宇澄的《繁花》——恐怕不需要过多介绍了。

到了第十届，茅奖影视化比例进一步扩大，五部获奖作品中有四部进入影视化进程，包括梁晓声的《人世间》、陈彦的《主角》、李洱的《应物兄》与徐则臣的《北上》。

至于时间最近的第十一届茅奖，截至目前已经有两部作品的影视化改编板上钉钉。东西所著《回响》早在拿奖前就被业界相中，故而其同名剧集已于2023年3月在爱奇艺平台独家播出。另一边，由孙甘露《千里江山图》改编的谍战剧则出现在了腾讯视频的大剧片单里，一亮相就引起了不少民国剧爱好者的注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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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仅如此，在新晋茅奖作品纷纷“出道”的同时，历届茅奖佳作的改编潜质也正被行业重新发掘，甚至有不少作品迎来了二次开发。像是第四届获奖的《战争和人》、第五届获奖的《尘埃落定》、第六届获奖的《张居正》，都随着新的改编机遇进入大众视野。

就创作周期而言，以茅奖作品为代表的传统文学，在影视化这件事上一直是“慢工出细活”的典型。毕竟，由文学表达到荧幕影像的转化，往往需要幕后人员付出大量时间精力。

但实际上，近年来茅奖作品 的影视化进程其实在大幅加快。 这倒不是说创作端的时间遭到了压缩，而是因为影视行业各个环节的敏锐度变得更高，头部公司的决策动作也更麻利了。

比如获第十届茅奖的梁晓声作品《人世间》，和我们上文提到的《回响》相似，其影视版权在获奖前便被明眼人拿下，改编事宜自2018年左右便提上日程，历经近5年酝酿后成就2022年的年度爆款。

就连被公认“工期难测”的王家卫所执导的剧版《繁花》，也在各方协力推动改编进度的情况下，于2024年初千呼万唤始出来，成功播映出了堪称现象级的惊人热度。

茅奖之外，嗅觉敏锐的长视频平台各自小跑布局。例如爱奇艺针对文学大家作品推出的“大家剧场”，就以十分敏捷的姿态将不少2020年后问世的名家新作纳入了片单，刘震云的《一日三秋》、梁晓声的《中文桃李》、格非的《登春台》统统在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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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说，新鲜的文学作品有如含苞待放的芳蕊，那这朵IP之花的花语一定是“手慢无”。说传统文学重返文娱战场，恐怕并不夸张。

产业需求两面观

那么，是什么让严肃文学佳作变得越来越抢手了？

首先，影视端对文学IP的需求方向变了 。

回看IP热初期，《花千骨》等一批成功先例的出现，引领了中国影视行业全面瓜分网络文学IP的大时代，几大头部网文平台发展为影视行业最主流的IP源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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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间，得益于网文创作者多样而丰沛的想象力，无数个异世界与架空朝代的故事让观众流连忘返。由读者审美所定义的类型化叙事重塑了影视行业，“大男主”与“大女主”们伴着争议与喜爱走红。

不过，尽管网文江湖斑斓多彩，但任何一种媒介都必然有不擅长的一面。受限于网络文学的连载模式与商业机制，特定的故事类型难以在其生态中大规模生发，这就给传统文学留出了广阔的舞台。

具体来说，在近年受到青睐的茅奖IP身上，我们能发现不少共通之处： 年代感、多家族、长跨度、平民史诗……种种网文中鲜见的特色构成了严肃文学独特的护城河。

比如聚焦周家三代人生活的剧版《人世间》，描绘了平民子弟在近五十年时间内所经历的跌宕起伏。极长的时间跨度使作品得以展现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，让观众见证大时代下小人物的抉择与担当。

相似的，由张艺谋执导的《主角》也讲述了一个横跨近半个世纪的传奇。《主角》里的秦腔名伶忆秦娥从放羊的孩子成长为名震一方的“秦腔皇后”，她的兴衰际遇与秦腔、与历史勾连呼应，落点异常宏大。

自开机起便备受关注的《北上》，同样与上述二者有着很多默契的部分。《北上》涉及运河沿岸的众多家庭，其中人物因时代变迁而走向迥异命运，随时间与文化的长河漂流向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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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说，经过出版与评奖筛选的传统文学内容，凭借考究致密的文本保障了自身的稀缺性。再加上《人世间》等作品叫好又叫座的实战成绩，影视行业对传统文学IP看涨的信心也就不难理解了。

其次，除了改编方以外，还有另一只大手在主动翻开书页，那就是作为供给方的传统文学界。

要知道，数字媒介兴起后，传统出版行业面临着客观存在的竞争压力，作为增量的影视改编则提供了一条重要的新出路。

据《综艺报》报道，梁晓声作品影视版权独家代理商姚琛曾透露，梁晓声作品《人世间》影视化成功后，其公司已售出6部传统文学的影视化版权。另外，《人世间》播出后，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品的影视改编版权价格大幅上涨，没有奖项加持的作品，也可能达到单部千万元的价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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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， 为了进一步盘活优质的严肃文学作品，包括作协在内的各方力量都在有意识地推动文学IP影视化，积极与长视频平台及地方机构展开合作。

2021年，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与芒果TV在北京签署了“文学资源共享战略合作协议”。双方的合作模式是，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为芒果TV提供第一手的最新文学IP资源信息，芒果TV则负责对这些文学资源信息进行储备、筛选、论证和开发。

此后的2023年，中国作家协会又与上海文化产权交易所合作搭建了“全国文学作品著作权保护与开发平台”，面向广大作家征集适合版权开发的文学作品，对作品进行筛选审核、集中挂牌，向影视等不同制作方定向推荐展示。

总的来说，正是诸如此类的产业互动，让纸质媒介孕育的作品加速连通云端，最终促成了传统文学改编的又一春。

现实主义进网文？

从更宏观的角度看，传统文学IP之回潮既是产业双方的选择，也是现实主义回归内容市场的征兆。

现实主义自然不是传统文学的全部，但《人世间》《繁花》等一批茅奖IP作品收获的全民关注已经证实，《激情燃烧的岁月》《金婚》等前辈佳作曾于世纪初所感召的观众基础依然无比坚实，现实主义故事仍旧能打动最大公约数的中国大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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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这个角度回头看过去十年的网文IP热潮，尽管瞄准年轻一代审美意趣的优质作品层出不穷，却仍有大量的、沉默的、手握电视遥控器的观众尚未被完全满足。有时我们会短暂地忘记，“情绪价值”并不是一个仅仅服务于年轻网友的词汇。

在这种大背景下，数年评选一次的文学奖们显然不足以满足广泛的、各代际用户。于是我们能看到，来自IP开发侧的旺盛需求，反过来向网文创作上游释放了明确信号。

作为回应，既有的网文源头平台开始加大对现实主义题材的扶持力度，相对边缘的网文品类得到了过去少有的呵护与关注。

比如不久前登陆央视热播的新剧《小巷人家》，讲述了三个家庭在时代变迁下的人生轨迹。其原著来自幻想工场旗下珊瑚文学，是一部不多见的社会题材网络小说。

图源微博@i珊瑚文学

平台方珊瑚文学在成立之初，就将影视改编摆在了更高的战略地位，因此会主动签约有过出版和影视改编经验的创作者。从《小巷人家》的成功来看，这种区别于传统的网文运营思路，的确为一些现实主义内容提供了被看见的机会。

这也是为什么，如今晋江、起点等传统网文大户频频通过有奖征文、扶植计划等方式，鼓励部分创作者展开现实主义创作，让“冷门”赛道燃起点点星火。

图源阅文集团公众号

与此同时，关切现实的稀缺属性也成了不少后起IP阵地的突围密码。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平台，便是以“影视改编新贵”面貌被行业认可的豆瓣阅读。

作为网文连载平台的豆瓣阅读，在用户体量和订阅规模上还很难与历史悠久的主流网文平台相竞争。但作为IP孵化阵地的豆瓣阅读，这几年来的确做得有声有色，尤其是“长篇拉力赛”这项一年一度的征文活动，目前已经为影视改编贡献了许多新鲜血液。

豆瓣的灵光之处在于，它不仅拥有调性只此一家的用户和创作者，而且也懂得主动引导现实题材的创作。比如今年完赛的第六届长篇拉力赛，悬疑组“尤其欢迎关注社会议题的内容”，女性组“期待书写家庭生活、人物群像的作品”，鲜明的平台态度直接影响了作品的产出方向，最终孵化出不少现实主题特征明晰的潜力新作。

图源豆瓣

大体而言，在严肃文学叙事重返观众视野的当下，IP改编也走到了细分发展的十字路口。 初露现实主义可能性的网络文学，同回潮的传统文学齐头并进，一道开启了IP源头的多元化大势。

归根到底，故事的使命是什么？为寻求解压的人直击爽点，为渴慕浪漫的人织造爱意，为凝视历史的人临摹往昔，为奔行世间的人雕刻传奇……茅奖也好，网文也罢，此时此刻观众想要的，就是好东西。